雲頎注意到靈兒很不沉穩地在東張西望,這樣的行為實在很是不恰當,他開口要制止她時,她正好遇上有兩名小廝欲搬動一具小孩的遺體要離開。
靈兒急著出了聲道:「慢著,先別動那孩子。」
她的出聲讓在場所有的人都不自覺地向她行了個「注目禮」。
雖說她出聲是因為情急,可這場子終究不是自己的,她望向了昊天嶺,希望他能出聲指示。
昊天嶺收到她的眼神,略略往那兩個小廝的方向看去,便輕輕地頷了首。
靈兒一得他的首肯,立刻寺卿大人那處走去。
她先向大理寺寺卿行了個禮,又轉向仵作行了平禮才道:「仵作大人,我想請問這裡所有的遺骸都是何時搬來的呢?」
「回姑娘的話,近兩個時辰之前。」
「再請問仵作大人,每一具遺骸可都有驗過了?」
「是,小人與同僚們親自把每一具屍體都給驗過了。」
「確認每一具都有驗?」
仵作聽聞靈兒如此質問,表情一下子嚴肅了起來。
這位仵作是一位年約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入仵作這行已超過了半輩子,現在卻被一個不認識的小姑娘如此質疑,心裡有些不快。
另一方面,他被當著二位殿下及寺卿的面前被如此質問,内心十分著急,他深怕自己的頂頭上司們覺得自己不盡心辦事,之後會怪罪下來。
因此,他回覆的口氣不是很好,他道:「這位姑娘,此次東方家關進牢中的總共是四百三十二人,而在牢中死亡者,亦是四百三十二人。
他們被發現死亡的時候,我們就在牢房裡照著名單驗過了一次,那時驗出來的結果便是無一活口,已全部死亡。
之後移到此處時又驗了一次,以確保先前沒有出錯。
而且,兩次的相驗,前後還差有半個時辰,即便如此,驗出來的結果一樣是全部死亡。
我們還將每一具屍體的死因都歸類列了出來,總不可能有錯的。」
仵作的話說到末尾時,已是有些氣憤的味道。
靈兒見仵作的表情變了,陪笑道:「仵作大人、仵作大哥,靈兒嘴拙,沒有說清楚,讓你誤會了。
我不是在懷疑你們沒用心辦差,而是我看到了一個怪現象,想請大哥幫忙解惑。」
仵作按捺住心中的不悅應道:「姑娘請說。」
「是這樣的,以今天的溫度來說,人死後半個時辰開始就會在身體下方出現紫紅色的斑痕對吧?」
「對。」
「這斑痕雖說會因為你們曾經搬動過而消散,可搬動後到現在也近兩個時辰了,按說斑痕又會再出現,並且會隨著時間愈來愈多,最後甚至連成一大片吧?」
「是的。」
「還有,遺骸在這種天氣之下,腹部會因為身體內部快速腐敗而膨脹,對嗎?」
「是。」
仵作聽聞靈兒的連續幾個問題不由得蹙了蹙眉,他打量了一下她、又望了四周一眼。
現場明顯到處都是一排排的屍體,而且不少具屍體有七竅流血的痕跡或者口吐白沫的殘餘物、又或著表情扭曲沒閉眼的,這位姑娘竟然沒嚇得屁滾尿流,還知道不少關於驗屍的事情,難不成這位姑娘從小是在義莊裡長大的?
只有在義莊裡長大的人,因為打小就看義莊會時不時幫忙臨時收留一些意外死亡或無法安葬的亡者,而有機會看見一些稀奇古怪的屍首,所以時間久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可這姑娘的形容看起來……不像呀!
仵作還在思忖,眾人見靈兒走到先前她阻止人搬走的那孩子屍體旁指著道:「可是我看到這個孩子身上沒有方才說的那些症狀耶!這是因為這孩子有被特別處理過還是……?」
她又指著孩子下方的木板與先前那位有碰到孩子上半身的小廝身上說:「那些淡紅色……不曉得是什麼……?」
「這……」
所有在一旁候著的仵作們全都圍了上來,這才發現那個孩子身上哪裡有什麼屍斑,那屍斑根本是用胭脂做出來的。
再仔細觀察,還可發現這孩子的呼吸微弱到幾乎沒有,脈搏也十分慢,沒花時間等待的話根本沒辦法知道這個孩子還活著。
眾人一驚,這分明是用了假死藥!
「喂!你們兩個怎麼還不快點把三小少爺給抬出去?」
一個僕從人未到聲先到,進院子一抬眸便見到二位尊貴的殿下站在院子中央嚇得跪下來行禮:「小、小的見過瑾王殿下、見過御王殿下……」
寺卿大人立馬說道:「來人,馬上將這三個人給本官拿下。」
「寺卿大人,立即重新檢查所有的屍體,沒死的就移到廂房去吧。
本王去會會來領屍的人。」話落,昊天策就抬步往外走。
「是。」寺卿應下,立即轉頭要求仵作照辦,「沒聽見瑾王殿下說的?還不快點去辦。
另外把已經被領走的名冊整理出來。」寺卿大人交代完也趕快跟上二位殿下的腳步。
一行人到了大理寺側門,在那邊焦急等待的是現任勵眾堂管理人的領頭人——鳳鳥鳴一。
在天耀的習俗中,如果家中有橫死之人,通常不會停棺,而是儘快在當日或隔日早晨就下葬,此時鳳鳥鳴一緊張的形容不知是在緊張來不及下葬還是……
鳳鳥鳴一一見到二位殿下出現,趕緊帶著下面的人跪下、恭敬地行了一個大禮:「草民參見瑾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御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他藉著低頭掩去自己眸中的深沉,心裏發著愁:這兩位說一不二的主怎會在此,看來剩下的人是帶不回去了。
昊天嶺一看到是鳳鳥家的人就比了個手勢,雲頎立刻運起輕功,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昊天策開口道:「鳳鳥總管如何會在此?」
「回瑾王殿下的話,草民收到消息說大理寺裡有鳳鳥家的人死在牢裡,依照祠堂的規矩來收屍下葬的。」
昊天策冷冷地道:「噢?是誰通知你的?」
「回殿下,是寺卿大人通知我的。」
「你難道不清楚這些人是通敵叛國罪,用刑之後只能丟到亂葬崗嗎?」昊天策用著更加清冷的聲音笑著說道。
靈兒一個激靈,望向昊天策時只覺心中有些毛骨悚然。
這是讓人看來溫潤如玉的瑾王殿下嗎?
靈兒在心裡打了一個大問號。
「殿下,是……是大理寺寺卿大人通知的。
草民只是依照祠堂的規矩……」鳳鳥鳴一的頭低得不能再低,幾乎要貼到地上的石板。
寺卿才跟上來,竟聽見有人以他的名義將人帶走一時間氣憤不已,他道:「本官何時通知你們祠堂了?」
昊天策的貼身侍衛上前一步,將腰刀抽出來直接貼在鳳鳥鳴一的脖子上,「哼,大膽刁民,竟然敢隨便唬弄瑾王殿下。」
「本王最後再問你一次,是誰授意你來的?」
「草民真的是依照祠堂的規矩……」
「有骨氣。」昊天策打斷了鳳鳥鳴一的話,「別以為本王不曉得你們使的是金蟬脫殼之計。
罷了,現在說還不用受苦,但你們喜歡選擇用刑,就讓你們嚐嚐。
寺卿,將他們入大牢,小心不要讓他們給死了。」
「是,王爺。」
鳳鳥鳴一未再辯解什麼。
他一臉槁木死灰,同他帶來的幾個小廝一起被大理寺的小官給拖走。
二位殿下則迅速往大里寺的馬房而去,然後一行人快馬離開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