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榻上,楚秀成和衣倚著憑几坐臥在上頭,他一手倚著頭、低眸看著手中的幾張紙,腳旁有一隻酒壺歪斜地躺在那兒。
約莫是練武的人覺察事情比較快,靈兒看向他的同時,楚秀成亦轉眸朝她看去,二人眼神就這樣對上。
楚秀成只瞧了她一眼,他把手中的紙隨手往榻上一扔,起身過來坐在她的身側。他伸出手搓摩靈兒的臉頰,她才發現自己流了淚。
「醒了?」楚秀成仍是不冷不熱的口吻。
「你用眼睛看不就知道了。」
楚秀成看出靈兒不想對自己示弱,於是欺身上前、掀唇一笑道:「嗬,枉費妳掙扎了那麼久,最後還不是落到本王子的手裡,既然事情都這樣了,嘴硬能討得什麼好處?」
「誰知道呢。」靈兒面上看似鎮定,手心裡滿是黏膩的汗水。
楚秀成看著她好半晌,看到靈兒心底都發毛起來,爽朗的笑聲驀地在室內裡傳開。
「哈哈哈!妳放心,現在還不是時候,本王子現在不會對妳怎麼樣的。待妳這誘餌勾上了大魚,屆時本王子再好好地疼愛妳呀,哈哈!一定會很有趣的!」
話落他就大步流星地離去,留下思忖他話中意涵的靈兒。
不多時,有數名侍女進來,為首的侍女站在靈兒的榻前道:「姑娘,我們來伺候您起身。」
靈兒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吭聲,為首的侍女徑自領著其他侍女們開始分工。
她們從帶來的瓶子中倒出透明清香的液體,塗在靈兒的四肢並按摩著。靈兒被突來的碰觸嚇到,身子卻未能有任何動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侍女們在自己身上塗塗抹抹、壓壓按按。
待靈兒的全身上下都被侍女按了個遍,她第一次覺得軟綿無力的身體,能找回一點力氣。此時,侍女們扶她坐起,協助她洗漱再餵她一碗薄粥。
靈兒趁此機會開口問道:「請問,這裡是哪裡?」
「這兒是在雪國境內,離雪國帝都只有二座城的地方。」為首的侍女不卑不坑、不冷不熱地回答她。
這回答不禁令靈兒蹙眉,她又問:「這會兒離我暈過去有幾天了?」
「回姑娘,已有十三日了。」
靈兒心裡咯噔一聲。
與小芽一別後的自己竟是這麼多日不醒人事,不僅被這些人控制住這麼久,還被帶得離邊境那樣遠……
不曉得公主殿下她們現在如何了?
殿下是否已經回到帝都與雪皇共擬對策了?
她想再問,偏生有人進來通傳。
「王子說如果姑娘可以起身了,就幫姑娘換件衣裳到書房去陪著王子議事。」
為首的侍女回道:「知道了,姑娘很快就會過去。」
侍女扶靈兒起身,另一位拿了一套以柳綠色為底的衣裳過來為她換上,二人就一同攙著她到妝臺前坐下。
在侍女為靈兒梳頭之時,她終於能在銅鏡中看見自己大概是個什麼模樣。
連身寬擺長度只到小腿肚的縹色窄袖薄紗,領口處還溫柔仔細地包裹著頸項,但那袖長只有半臂。
上身是長度只到腰身的柳綠底色繡著淡緋色花紋的短外衣,腰帶連著下身配上長度同到小腿肚的同色的幾片裙片做為裝飾,裙片在人行走時能讓裡頭的薄紗若隱若現。
靈兒在心中十分不明白,這衣裳與先前她被強制梳理後換的那身相似,亦與眼前這些侍女們的形似,應當是屬北原國的傳統服飾了沒錯,只是這衣料比之前更為上乘……自己分明是個人質,楚秀成為何要侍女們給自己換上這樣的衣飾呢?
在靈兒思絮紛飛之中,有位侍女為她穿上襪子及黛綠色長靴,頭髮則被編成數股粗細相同的麻花辮子。
侍女將髮辮都紮好後,把耳側附近的辮子往後上方盤起、團成一隻螺形放在頭頂附近,再在螺型處簪入約十顆小小的緋色珊瑚珠。
「阿長,姑娘已經打扮妥貼。」
為首的侍女圍著靈兒轉了一圈,在她的鬢上攢了朵淡緋色的小花道:「可以了,王子會滿意的,走吧。」
「是。」
靈兒就這樣被一位侍女扶著,跟著為首的侍女一起到楚秀成的書房去。
一路上靈兒好幾回都想趁機離開,孰料,她身側的侍女早有提防,只要她一動作,就會拿一個聞後會乏力的香囊出來。到最後,那侍女乾脆把香囊直接掛在她的脖頸上,使得她只能靠著侍女走。
來到楚秀成的書房外就聽見裡頭好不熱鬧,侍女輕車熟路地扶她進門、從左邊眾位大人的椅背後方走到楚秀成的落座處。
自靈兒進門,蒼王就直盯著她瞧,她努力忽略蒼王那道要將自己剝光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打量書房裡的一切。
楚秀成見狀露出個大笑臉,一把拉住她坐到自己的右腿上。
那方,蒼王的面色瞬間黑沉,他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嘴張大得可以塞進一粒鵝蛋,偏生楚秀成這時軟語了一句。
「辛苦了,才醒來還勞妳到這兒來陪本王子。」
靈兒不知楚秀成唱的是哪一齣,心裡為他的笑臉惹得惡寒,只好低眸望著自己的鞋面。
為首的侍女遞上一個不知打哪兒生出來的托盤道:「姑娘,您辛苦燉好的補湯可別忘了交給王上。」
靈兒愣了愣,大略聽懂那湯是要給楚秀成的,想順勢往左遞去就好,豈料,侍女繫在她頸上的香囊未取,她根本無力撐住上頭有一盅湯的托盤。
楚秀成的左手過來,在托盤底下包住她手並撐住托盤,另一手圈著她、拿起湯杓喝湯。
蒼王見楚秀成同靈兒親密的模樣再坐不住,他起身指著楚秀成、連道了好幾個你字,仍說不出到底他想要表達你什麼。
楚秀成見蒼王指著自己也不生氣,抬起眼皮睨了他一眼,和顏悅色地說:「蒼王也想要這湯?」
還不待雪蒼說些什麼,楚秀成舉起湯盅、當眾喝乾了那盅湯。他把湯盅放回托盤,拿托盤上的帕子擦了嘴,揮手指示侍女將托盤撤走。
雪蒼氣得臉紅脖子粗,像是下一步就要跳到圈椅上,楚秀成像是沒看見般,繼續與眾人議事。
靈兒見楚秀成指示侍女撤走東西,人亦欲離開。她的腿剛用力想站起,腰上便傳來一股力道,她轉頭看向楚秀成低聲道:「楚……王子?」
楚秀成與靈兒的眼眸對上,勾起一抹與書生模樣不相襯的邪笑道:「妳還想去哪兒?」
「我……」
「老實待在這裡吧,否則……嗬……」否則之後楚秀成只是冷笑了下,他把靈兒挪到自己的身側,繼續議事。
靈兒柔順地垂眸與楚秀成同坐在一張足足能坐上三人還不嫌擠的雕花圈椅上。她一副乖巧小媳婦的模樣教雪蒼覺得是可忍、孰不可忍,當即不顧身後謀士的阻止,刷——地又站起身。
雪蒼正要開罵,屋裡有人激動地自椅上跳起來、粗聲粗氣地開口道:「蒼王,我們北原已經助你到這個程度,你想自立為皇的話,帝都總是要自己打吧!」
「是呀!是呀!攻城拿的都是我們北原人民的血來祭,如今所有的城防圖都奉上了,你一個帝都打了快十日還拿不下,這會不會太……?」
蒼王打斷那人的話氣憤道:「閉嘴,本王的能力還輪不到你們來質疑,現在帝都是雪后親自鎮守,原本就比較難攻。再說,你們拿到的城防圖是不是假的,不然怎麼到現在還攻不下來!」
「蒼王,你說話要真憑實據,如果城防圖是假,那之前又是如何快速橫掃那些城防開城的?」
「誰知道……」
親耳聽著楚秀成的人與蒼王之間來回的唇槍舌戰,靈兒的背脊發冷。
蒼王果然與北原十四王子聯手!
蒼王甚至與北原借兵意圖奪權上位!
借兵於一個國家算是大事吧……可之前在王爺身旁從未聽過這個情報,這是十四王子的個人行為亦或是北原國國主授意的?
若這事由北原國主授意,北原國借兵給蒼王最後能得什麼好處……?
現在雪國各城裡到處都是北原奸細,公主殿下現在在哪裡?身邊會不會有奸細?
王爺知道雪國正逢大難嗎?他在邊境會不會遭遇腹背受敵內外夾攻?
思忖之間,靈兒忽覺身體一輕,抬頭發現楚秀成將她一把抱在懷中,他隨口丟了句:「本王子就再借你三萬大軍,給你五日時間,別說本王子不夠義氣!」
語畢,他抱著靈兒大步流星地離開議事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