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逐漸靠近了那堆枯草,輕易便看清了草堆上飛舞著的──真是這季節裡根本不可能會有的螢火蟲。

夏文嫣凝眉,看向了跟在身後的流風。

流風並未理會她眸中求助的眼神,只是淡然地看著她那不受控的身子繼續往前行。

當夏文嫣走近到枯草堆前幾步的距離時,那堆枯草已藏不住裡頭所包覆的點點螢光。

那些光點有的黃、有的紅,毫無章法地在枯草裡閃爍著,那看起來,就像是情人的眼眸,一眨、一眨地誘人把手往草堆裡伸,好將那些光點給釋放出來。

夏文嫣看著那些螢光失神,絲毫未覺自己的手似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以恨不得能立即把草堆撥開的勢頭向草堆伸去。

說也奇怪,她的手不過才靠近枯草堆,那枯草上方的點點螢光,就有如夏日裡的冰磚上到火爐那般,以極快的速度往空中消化。

夏文嫣因這景色回了神,心裡頭覺察出一股弔詭的不對勁感,連忙想停下手來。可惜,她的那雙纖纖玉手此時並不聽從她的使喚,夏文嫣再如何在心中、在口中吶喊,那手仍舊是執意往草堆上接近。

待到她手真將那些草往兩側撥開,枯草中的螢火如同終於是得到了允許那般,爭先恐後地衝出草堆往上空飛。

夏文嫣見狀,本能地把頭一揚,好避開那些敏捷的光點衝撞到自己,可她的這個舉措疑似是用力過猛,流風見她重心失衡,往後跌了個踉蹌。

為避免摔倒,夏文嫣使出練功基礎的下盤功底,就在她還未站好身子的時候,她感覺到露在外頭的皮膚一陣刺麻癢痛。

與此同時,因為頭跟著平衡的關係,她挪動時,目光正好見著螢光們一出草堆,亦同先前那些流螢消失的方式一般、立時在空中失了蹤影,最後,她瞥見草堆深處似是有個什麼東西端坐在那處。

但夏文嫣此時是顧不上那些了。

在她好不容易穩住身子站好,皮膚上的刺麻癢痛早就自皮膚鑽進了體內,那種直入骨髓的痛感,疼得她齜牙咧嘴。

她看向自己的手,原先細緻滑嫩的手背、手臂,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停滴落地上的鮮血以及逐漸被曝露出來、原本隱於皮膚之下的一束束肌肉紋理。

夏文嫣不可抑地驚聲尖叫,她失去理智地往蠱族禁地的方向狂奔。

一直亦步亦趨在夏文嫣身後的流風對她從自己面前跑走的動作不過是身形頓了一頓,他未理會她的去向,而是好奇地走向夏文嫣撥開的那堆草。

流風慢條斯理地走到方才已被撥開的草堆前,果見裡頭有個小東西。他勾了勾唇,彎身將草堆裡的東西給拿了出來。

那小東西是個小小的香爐,大小只有成年男子的半個巴掌大,以呈色及重量,能推估出是個陶製品。

香爐上除了刻有麒麟二獸圍繞在爐口的一圈紋飾外,再無其餘的裝飾。

流風手握著的爐身現下是十分冰涼,可想而知爐內在此刻並未有燃香,他探近素雅的香爐頂蓋處,倒是聞到一股熟悉的淡雅香味、幽幽地從頂蓋縫隙裡飄出來。

他更仔細地把香爐察看了個遍,唇角彎曲的弧度愈漸加大。

在確認完香爐後,他確定枯草堆中再無其他東西,才復還到夏文嫣的身邊。

 

夏文嫣先前在失了半邊的花容月貌後,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只願待在乘坐的馬車上,若真要下馬車,她也會戴著薄紗遮面示人。

後來,為了要躲避昊天嶺手下的追蹤,但她的內力不足以應付流風所要走的路線及速度,只好完全依賴廉貞道姑安排的人護送她到此地。

由於這一路上走的都是林子裡沒有路的地方,所以揹她趕路的人就算是移動時再怎麼小心仔細,夏文嫣的薄紗還是在移動之間,被突出的枝椏等難以預期的東西給東扯西扯、扯壞了,因此,她在這處落地後,是以頭髮遮住半邊臉的方式去面對流風等人。

如此在意外貌的夏文嫣,見到自己的皮囊因不明緣由消失,她第一是先嚇得花容失色、拔腿就跑。

其實,人失去皮膚的形容……夏文嫣倒不是第一次見。

多年以前,在夏文嫣還未回到皇宮、鎮日都與廉貞道姑在一塊兒的孩提時代,她最喜歡見她姑姑懲罰叛徒的場景,尤其是姑姑下令剝去那些叛徒身上的皮的時候。

當是時,她覺得那些被剝了皮的人初見身上的肌肉紋理嚇得上竄下跳、又或是嚇得暈過去的模樣十分有趣。而今,輪到她自己沒了那身人皮,她怕自己看來很醜之外,亦十分害怕自己會落得與那些人一樣的下場。

跑沒幾步就反應過來的夏文嫣明白自己應該是先找個地方躲,再想辦法保住身上的皮囊。

她又想,縱然天上的月亮早已西沉、是還未至破曉時分的漆黑時刻,此地一群有內力、未燃火把的人們怎可能不將內力施加在自己的眸子上、好讓自己能看清這山裡頭的每一處呢?

夏文嫣無法接受自己醜陋的模樣被眾人看去,她邊遮掩著邊找,找了好半晌,始終沒有什麼躲藏的好地方。

猶豫再三,她最後還是進了蠱族禁地。

 

蠱族禁地的空氣中充斥著一股怪味,那味兒就像是有人在洞窟裡焚香、燒稻草又或是燃燒腐肉、骨頭等等味道再加上濕氣混雜在一塊兒。且那股味兒之中,還隱約帶著新鮮的血腥味,讓夏文嫣一進到山洞裡就忍不住以衣袖掩住口鼻。

她想離開,卻因為進來後身上不再感覺那麼疼痛,便不願出去了。

夏文嫣就這樣在洞窟裡待了一小會兒,許是洞窟裡十分潮溼的緣故,她渾身上下舒坦了許多,當然也沒有疼痛的感覺,連帶她原先急促的呼吸、緊張的心情也一併緩和下來,那些在枯草堆附近所受不明原因的刺麻癢痛彷若只是夢一場。

再待了小半會兒,夏文嫣已習慣那怪味,她放下掩住口鼻的手後,想到該是再察看一下自己,就將手抬了抬。

發佈留言


The reCAPTCHA verification period has expired. Please reload the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