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她這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動情二字其真正意涵的日子。
那夜的月亮是如此的閃閃發亮,鞏毓靈即便是到了現在,只要閉上了眼,彷彿就又回到了當時的亭子裡,被他環抱著、依偎在他溫暖的懷裡,仰頭便能瞧見那又大又皎潔的玉盤高高地掛在天上……。
猶記當時,雪國的城池因為雪蒼及楚秀成的聯手,來個內神通外鬼而一個個的陷落。到後來,不過是短短不到二十天的日子,雪國便已失去了三分之一的領土。
身在敵營的自己,由於日日被楚秀成帶在身邊,還參與了議事,自然是知曉問題的嚴重性,可自己被控制得緊,無法脫身離開亦是不能傳遞消息出去。
原以為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雪國領土不停地縮小,未料昊天嶺竟冒險深入敵營來救自己。於是,她抓緊時間,儘可能有條理地將在楚秀成那處得知的完整情報告訴他,以期能有補救之道。
後來聽他說,還好自己帶了那些大量的軍情出來,讓雪后能在極短時間全盤瞭解楚秀成的整個佈局,幫助了雪國以飛快的速度將一個個丟失的城池再拿回來,一步步恢復原有的國界。
只是戰事愈到後面,就愈難攻。
雪國這方面對的,畢竟是楚秀成在先前已將佔領的各城物資掠奪後所召回來的軍隊,這些軍隊的物資充裕、精力充沛,可說是以最精良優勢的陣容面對雪國風塵僕僕的軍隊。
於是昊天嶺只得親自出馬,與雪后、昊天道等其他將領分工,協助雪國將剩餘的城池收復。為了此事,他出發去了青木城,自己則被獨自留在剛收復的淚泉別莊養傷。
別莊裡外都由昊天嶺帶領的親兵精英所護著,他在離開前約莫是叮囑過自己身側的人以及在別莊負責各種大小事務的隊長吧……若非自己是在不經意之間發現軍隊精英會藉別莊這處做為調動的中繼站,又或者是有傷兵會被安排退到別莊這處暫時休養,她想,自己大抵會是完全被矇在鼓裡的。
昊天嶺此舉雖是將自己置於眼盲耳聾之境地,讓她對於別莊外的戰情一概不知,可他這一走便是數日未回,自己的心裡如何會不明白。
若非戰況激烈或用人吃緊,以昊天嶺的用人用兵,天耀戰神怎需親上火線?
只是,她鑒於自己是名傷員,無法陪同昊天嶺上戰場,除了為他祈禱、期盼他的歸期外,便是只能好好地待在別莊養傷。
她自己很清楚,此時於他最大的幫助便是不讓他需要分心擔憂自己了。
可他們在分別之前算是互相坦白了,於是,心中的思念,在一日日之間就如春風吹拂後瘋長的野草,令她邊養著傷,一面忍不住在別莊各處找尋著先前二人的蹤跡,以此慰藉思念、打發時間。
在昊天嶺離開數日後的那一晚,他突然在自己用晚飯的時間翩然而至,帶她去芙蕖池畔的邀月亭賞月。
小芽大約是早早就收到傳令,在亭子裡備了好些點心糕餅又砌了壺適合情景的蜜香紅茶。
他在亭子裡抱著她賞著月說那日是花好月圓的中秋節,希望月圓人團圓,所以他特地從北方趕回來陪她過中秋,希望她能同自己過一生一世、可以一直都如此濃情蜜意。
那一夜她們因著才剛互訴衷腸兩情相悅情正濃時又小別勝新婚,差點兒就擦槍走了火。
她還記得那夜他的吻很深,他的呼吸很沉。
她被昊天嶺牽引得除了彼此無法察覺其他事物的時刻,在最後關頭還是他忍住了,他只是覆在了自己的身上親吻著她胸口上那道剛剛癒合的傷痕,對她發誓這輩子絕不負她。
真能不負卿嗎?
短短二月,文嫣公主的出現開始,一切就都變了模樣……。
鞏毓靈放在小腹上的手不知覺地攥住了那處的衣裳,另一手則撫上了心臟的位置。
她覺得自己的心臟正被狠狠地擰著﹑擠壓著,她覺得心痛,疼得好像快呼吸不過來……淚水終是忍不住從她的眼眶子裡滾滾落下,落在了枕畔上,屋子裡壓抑的哭泣聲說明了她正哭得不能自己。
其實,她自己明白,在她們之間,除了做為外力的夏文嫣之外,自己與他,橫亙著的二道口子,最深厚的是父仇,而最沉重的便是欺騙了。
由鈴蘭園裡的那些東西不難看出來,昊天嶺大抵是由他的這個時代穿越到自己的那個時代去了。
後來他在西奈半島失蹤之後無人能找到他,應該是他在那時不知怎地又穿越了回來吧……?
若是如此,以先前他們在貝都因人聚落入口的那一照面,恐怕他同自己早在蓮池初見時就已知曉了自己的身份。
可他既知自己同他是站在對立面的關係,為何要對自己如此地好?
好到將她放在身邊又捧在掌心裡……是作為監視之用?
好吧,今日若是自己遇上他如此失了記憶,到底她是否要同他去勾起那道仇恨?
她大約可以理解為何他要隱瞞自己,可他又為何要招惹她,讓自己愛上他?
她們倆不是已經不共戴天了麼?
或許他收錢辦事心安理得,只是自己的父仇同他不共戴天而已。
又,為何照片中的父親同昊天嶺是如此熟捻的形容。
既然兩人相見能帶著放鬆的姿態拍下那照片,證實兩人之間是互相信任關係,昊天嶺當時是如何能對父親下得了手去?
鞏毓靈腫著雙眸已是將下唇咬得出血,淚水依然不停地掉,她有些失神地喃喃道:「父親,毓靈好想你……您能不能來告訴毓靈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嶺他這個人到底是好、是壞?
他殺了您,我應該要恨他的,可當我聽到玉燕說他重傷昏迷不醒,我會為他緊張擔心,會忍不住為他祈禱,希望他能早日脫離險境……毓靈這樣做是不是很不孝……毓靈竟然同仇人有了肌膚之親還愛上了他……。
嗬……是不是因為這樣,連老天爺也覺得太瞎了,所以讓我想起了過往的一切,好讓我自己能同他完完全全地切割。
可我……毓靈真的好痛……到底要如何才能與他切割呀,毓靈夜裡都睡不著,睡著了也一直做著惡夢……忍不住去想他曾經給我的,到底是愛、是憐憫,還是補嘗……?
毓靈原本是想既然回不去我們家,至少就先離開他,靠自己好好地在這世界裡獨力過活……到深山野嶺遺世索居也好,是不是只要離開他就不用有愛恨情仇的糾葛,可偏偏……命運就是如此地捉弄人。
父親,孩子是無辜的,毓靈到底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