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若要找人,妳可以從鞏氏義莊找起。
鞏老爺那處會收留一些孤苦無依的孩子,妳可以去問問有沒有最近去到義莊的,又或是可以請鞏老爺幫忙打聽,他是個很樂於助人的。
甚至是妳若沒地方去,在找到家人前也能到那處暫住一陣子。
再要不,妳可能要到城北門兩旁的巷子去,那處有些貧戶之外,也有些流離失所的人被官府安置在那處。那處的管事會有名單,去問問便能馬上知曉。」

「我知道了,謝謝妳的湯圓,我從未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

「妳自己多小心!喜歡,有空也請常來吃。」

 

天水閣的偏廳裡立了兩個衣架子。兩個衣架子相鄰著,一右一左各展示了一件大氅。衣架子旁的小几上放著的是幾個大小不一的紅色漆盒。

雲紋金邊、以黑色為底的廣袖大氅上以金絲勾勒出一隻霸氣的上古鳳鳥,再以金線、各色紅緋線並上少許的寶藍、松柏綠線等等為鳳鳥的羽絨及吉祥圖騰。

比鄰而立的則是一件滾著火紅狐毛邊的紅色廣袖大氅。那大氅上則是一隻紅緋相間並金絲勾勒出羽紋的上古凰鳥,尾端再輔以寶藍、松柏綠線等繡出吉祥的圖樣

兩件大氅一右一左,又上頭的鳳凰二鳥繡得略微一上一下,二圖併起來便成就了一雙相對著卻恩愛互動的夫妻鳥。

光武帝牽著蘭妃的手觸上她身前的那件大氅:「蘭兒,這是靈兒的凰氅。」

蘭妃仔細地摸了摸,這凰氅的料子不似平常喜服用的大氅。

一般這種大氅用於寒冷天氣的嫁娶,裡層會是保暖的料子製成,如羊毛貂毛等等,外層因為喜事則使用紅色的緞面料子,再加之繡上吉祥的圖樣。

可這凰氅裡頭是羊毛料子沒錯,可外層摸起來卻是紗質,她稍微搓了搓,紗的下層相當平滑,猜想紗層下方約莫是原本在外層的緞面料子。

蘭妃撫上紗上頭的刺繡,那些刺繡柔軟光滑,圖案的各個分野處分明,有些部份還以不同的繡法以表現出圖樣的層次來。她慢慢地摸著,腦海之中也逐漸拼湊出大氅上那活靈活現的凰鳥來。

她將那圖印在了腦海裡之後,循著旁邊淡淡薰香的香氣摸向了漆盒裡的衣裳。她先碰觸到的是一件繡有鳳凰圖騰的不露,那不露是冬季用的,以手指搓揉可以感受到裡頭的夾層內鋪滿了羽絨。她再摸向其他的漆盒,有二個漆盒內明顯是搭配喜服的飾品,另三個漆盒裡頭裝的的則是紗衣。

蘭妃摸了摸飾品,無法確認那些飾品穿戴起來之後的形容,可她能確認的是——這套喜服並非單純傳統天耀或雪國的樣式,比較像是提取了二國各自的特色,融入之後再重新設計過的。

光武帝見著面前這些製作精美的喜服有些怔愣,回想起當年自己迎正妃的那一日,管家備的就是傳統的那些東西,與眼前的這些相比,真是天差地遠,可見自己當年是多不上心了。

而後來遇上蘭妃,自己對她是上心,可卻還是沒給她那些。當年的蘭妃沒有鳳冠霞帔,也沒有婚儀,是直接被他帶進宮,安排住進後宮裡第二大的南薰殿。

原先她不願意有任何名份,自己就沒有勉強去冊封她了,可因為如此,後來造成她多次被後宮裡其他的妃子給欺負陷害,有時連皇后都難以保住她。終於等到她懷上了昊天嶺,他才算逮到機會,藉著這由頭冊封她為妃。

光武帝知道昊天嶺是人還在外面打仗的時候,就已傳話回來讓王府開始製作這些婚儀用的衣裳、飾品,還聽說這些衣裳及飾品的樣式、圖案皆是昊天嶺百忙之中親手所繪、材質亦是昊天嶺所指定,再發予女紅房去繡製、由金巧閣製作。

若要以一個長輩來看,嶺兒對靈兒確實是有心,可手段上來說卻是過於強硬,只是這過與不過的度,他也是這麼多年後才琢磨出來一些。

他回神,見蘭妃已摸到了昊天嶺的黑底鳳氅上,她的眼眶子裡似乎有些晶亮的東西蓄在那兒。他撇了撇嘴,上前抱住她。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好半晌蘭妃才回了這麼一句。

「很多事……。」光武帝深吸了一口氣:「妳在年華最好的時候遇上了朕,可是朕對妳從來都只有索求,嘴裡說著愛妳卻什麼也沒有給妳……。不止沒告訴妳朕是一國之君、沒給妳一個婚儀、沒保護好妳還讓妳看不見……。甚至當年嶺兒還那麼小的時候就讓他上了戰場……。朕以為給妳榮寵,給妳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便是妳喜歡的、便是對妳最好……。」

蘭妃抬眸「望」著他,靜靜地聽著,然後勾了勾唇道:「所以呢……?」

「蘭兒,別離開朕、別離開我,好不好?」光武帝將她抱得更緊,低啞著說道。

蘭妃慢慢地低下頭去,雙眸似是看著手中的大氅,淡淡地道:「先前說好陪你三十年的,老頭子……。」

「蘭兒,妳不愛我了麼?我知道我很多毛病,妳瞧我現在已經與年輕時不同了,現在只要等我找個人繼承了王位,咱們就出宮,換我陪妳去妳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妳陪我三十年,我也陪妳三十年,不、我用後面所有的日子陪妳。」

她抬眸:「老頭子你知道你這樣說,對其他人是有多麼不公平麼……?
尤其是對皇后娘娘……,她愛慕你多年。她一直以來都努力地秉持著公正,儘量在這後宮保護著你所在意的人事物……。」

光武帝蹙眉,蘭妃頓了頓,喃喃道:「我真希望嶺兒能早點知道什麼是真正愛一個人的方式。現在不曉得會不會太遲了……。」

「蘭兒……。」

 

昊天嶺在蘭妃唸過他一頓之後,蹙著眉頭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兒。

打自提早在十二歲便從師門回到京都開始,他自己就獨當一面了起來。

起初是為了母妃願意出戰去救援,卻也令他很快便進入了權利核心之中。一晃眼這麼多年過去,如今,這中土大陸上,每日有多少人在暗地裡聽著他發號施令、有多少人是在他的座下當差。

愈是如此,他肩頭上所擔負的責任日益增加,在考量各方事務時,就必須站在制高點上來看,好想得更加周全,來避免有錯失,以避免有那萬一傾覆的一天。

畢竟,如若是真有那一日,牽扯到的會是成千上萬條可能得隨時隕落的生命。

只是這樣「必須」久了就會成了習慣,他在做事上,更是自然地會去注重先機、時機。

在文嫣公主這一事上,他一開始就判斷出對方是針對自己而來,於是在初期並未考量良久便決定以自身為餌,親自去參與這次的調查。

在得知夏文嫣竟大膽地送了自己蠱囊之後,在無法確認萬無一失又自己得繼續與夏文嫣頻繁接觸的情形下,他只能忍著相思,不敢靠近鞏毓靈,以防夏文嫣通過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害她中了招。

這些事在做的時候,他自認為並無任何錯漏,甚至因為先前察覺了她的不安,為了讓她安心,寫了說明的信給她。

可上天就像是在同他開一個大玩笑,這事的錯漏偏生就在這環節上。

還外加了一項他從未想過、未曾預測到的——她竟懷了他們的孩子。

也因如此,鞏毓靈未如平時那般靈敏,自己又過於樂觀高估事情的容易性,才造成了今日的事實。

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暗罵自己真是蠢極、真是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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