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苑一事查了半日便有些眉目。

這算是他們有識出迷魂陣的獎賞吧,此事確實同花房那邊有些關係,從那方下手順利地抓到兩個聽命佈陣的人,而那位引開小武的小宮婢是從過濾身家以及佈陣的二人口中找到的,她是被以住在北原的至親性命要脅,協助那二人引開小武。

至於關鍵的那位或說是那幾位——帶靈兒至廂房﹑下藥及引著赫連宸到廂房的,在巡過一遍整個皇宮女官後,僅有三位出身相符特徵卻不同者。

昊天嶺在蓮華芳沁的前廳聽著雲頎的彙報邊轉著酒盞。

他思忖半晌道:「女官沒有,那宦官呢?」

雲頎躬身回道:「回主子,女官的部分徹查到方才,現在正在查宦官的部分。」

「好,查到了先別打草驚蛇。先將人安排好再放他們出宮。對了,後宮妃子們也順便查一查。」

「是。」

雲頎才退出房門,昊天嶺便聽見在後廳裡睡著的靈兒起身的聲音,他飛快地來到後廳,在床緣坐下來關心地道:「怎麼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用剛睡醒帶了點鼻音的聲音回道:「睡到一半,我覺得好餓……。現在什麼時辰了?不曉得有沒有什麼能墊下肚子的……。」

「妳想吃什麼?我讓人準備。」

「唔……有鹹的麼?」

「妳想吃什麼都行。」

她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天上的玉盤正掛在天頂。

她搖了搖頭說:「不了,正是子時,別太折騰人了。我還是去暗格瞧瞧有沒有什麼點心吧。」

他笑道:「妳還是這麼體諒人。」

「會嗎?」

她忽地想到在這威權時代,主子想要下面的奴才做什麼,下面的人是不能拒絕的。即便是主子叫奴才去死,奴才也不該有半分怨言。

「嶺,我覺得人與人之間應該互相尊重,小武她當了一日差下來也是辛苦得緊,眼下都去睡了,將心比心,我自然不會在第一時間就想叫她起來。」

昊天嶺摸了摸她的頭。

她靠在他的肩上問道:「你是否會覺得我有這樣的想法很奇怪?」

「還好,我大約能理解妳的想法。」

靈兒倏地離開他,雙眼訝異地望著他道:「真的?」

「嗯。」他的手撫上了她的臉頰,「只是事情總是有輕重緩急,所以還是得看情形來判斷。

妳晚膳沒用就睡了,這會兒定是餓得狠了所以才会醒来,眼下若是吃到甜食點心,指不定胃還要鬧騰一晚上呢。

先前食堂派人來問是否要準備夜宵我允了,待會兒就一塊兒消夜吧。」

靈兒點頭如搗蒜地說好。

 

用過夜宵,兩人手牽著手,難得在夜半的院子裡走走。

院子夜裏的景致與白日裡的迥異。

月白霜清讓圍在月亮周遭的星光都暗淡了不少。銀白色的清輝穿透過樹枝又或是樹葉間的縫隙灑落在地面上一片流光。

行走在院中已略感霜意,但各種秋蟲唧唧聲卻不絕於耳,靈兒不禁道:「天漢涼秋夜,澄澄一鏡明。萬影皆因月,千聲各為秋。」

「妳有讀過詩?」

「大約有吧。在我腦海裡那些字句是自己冒出來的。你知道的……。」

昊天嶺摟著她的肩道:「妳也知道的,無論如何妳都有我的。」

「我沒事的。嶺……。」

「嗯?」

靈兒抬眸望向昊天嶺,柔和的月光襯著他的英挺,他周身籠罩著一層朦朧的光暈也讓他尋常的淡漠感都減低了,她聲音輕柔緩緩地道出:「如果我是一個妖怪,你還要娶一個妖怪為妻嗎?」

他聽出她語氣裡有著一絲的不肯定,暗暗地為自己不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嘆了口氣。

「因何會覺得自己是個妖怪?」

「你回答我的問題嘛。」

「妳是我的未婚妻子,我說過要保護妳﹑愛妳一輩子的。」他寵溺地看著她道。

她望著他那清澈的雙眸道:「可是,你從未懷疑過我是個妖怪嗎?還記得驚雷丸?你要我只能在保命的時刻才能動用,可那東西在這個時代是聞所未聞的,如若我不是個妖怪,如何會這些?」

他低沉悅耳的嗓音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地道:「那些並不重要,即便妳是妖怪,那也無損我對妳的愛。更何況我們都已行周公之禮了,我絕不會負了妳。只是……。」

「只是?」

昊天嶺悠悠地嘆氣,似是有些哀怨又或是埋怨意味,她身體的緊繃由她的肩傳至他的手。

他不動聲色地吊足了靈兒的胃口才道:「但凡妖怪的壽命都很長,而我是區區只有數十載生命的平凡人,如若妳真是妖怪,對我這凡人動心,我死後妳不就得守寡多年﹑哀嘆多年了。」

靈兒那被吊了老高的心終於落回了原處,她喃喃自語道:這倒也不是個問題,我也是個凡人。

靈兒的喃喃自語自是躲不過昊天嶺的聽力,畢竟現在二人比鄰,旁邊只有秋蟲之聲,他道:「那不就成了。」

「呃……可我……我……。」靈兒早在全心信任昊天嶺時便想讓他知道自己並非是這世界的人,但好幾次想開口卻總是不知如何開口,今夜似乎是個好時機,可她卻有些猶豫了。

「妳如何?」

「我知道你是一個皇子,將來也許還會繼承大統。如若我沒辦法接受你娶很多妻子,還動手炸掉你的後宮……你也依然愛我?」

「不會有那問題的。」他同她面對面道:「先前發生過的事我無法再同妳保證什麼,但我昊天嶺從此只有妳一人,再無其他妻妾。」

「真的?」

「真的。」

她不想讓他見到自己眸子裡的淚水便撲進他懷裡抱著他,低語道:「嶺,你知道嗎?我在這裡只有你。在這世道,如若你不要我了,那我就成了孤家寡人、什麼都沒有了……。」

他伸手抬起她的臉,親了親她的淚痕溫柔地道:「小傻瓜,不論妳是從哪裡來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我怎麼可能會不要妳。」

「你不在意我不是這世界的人?」

他用雙手捧著她的臉鄭重道:「對我來說,不論妳是個神仙還是妖怪亦或是別的世界來的,妳就是妳,無可取代。而我愛的就是妳呀!」

「嶺!」靈兒還是忍不住哭出聲來,「有你真好,幸好我遇見的是你。」

玉盤仍靜靜地高掛在天上,秋風瑟瑟,秋蟲唧唧,楓香樹下可見對影成雙,這對璧人擁抱在一起散發出趨走寒涼的溫暖,靈兒覺得這是她來到天耀以來最圓滿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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