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在昊天嶺的身側以繞圈的方式打量著他。
好半晌,她捉狹地道:「我以為嶺哥哥急著找我借衣裳、借侍女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想妝扮妝扮好帶回京都呢,沒想到卻是一個小丫頭……
嶺哥哥什麼時候好這口了?
唔……我想想呀,民間好像有這麼一句……是不是什麼『老牛吃嫩草』來著?」
昊天嶺瞥了雪晴一眼,並不理會她的調笑,語氣淡漠地道:「妳少廢話了。
帶來了嗎?」
雪晴嘟著嘴道:「若不是我的別莊就剛好在這附近,不然看你上哪兒去借人借衣裳唷!」
她見昊天嶺避開了自己的眼神,甚至還察覺到他面色沉了下去,她吐了吐粉舌、撒嬌道:「嶺哥哥吩咐,晴兒當然是帶來了,那東西在這個季節可不好找,我找了好久才在二哥的庫房裡找到呢!
雖然我是來得晚了點,不過方才到的時候,就已經著人去煎藥了,這會兒算算時間也差不多是煎好了吧!」
雪晴笑得眼睛如同彎彎的月亮,她揚聲道:「小綠,去看看藥煎好了沒。」
「是。」
確認門外的侍女應聲離開,雪晴徑自走到床榻旁、在床緣上坐了下來,她仔細端詳靈兒的面容、同時探了探她被收攏在薄被下的雙手。在確認了一些什麼後,雪晴伸出右手、輕觸著靈兒的臉頰。
不一會兒,雪晴的額上就沁出薄薄一層細密的汗珠。
經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雪晴艱難地把手從靈兒的頰上收回、改去拭自己額上的汗珠。
隨便將汗擦去,她跟著長舒了一口氣,走到茶几旁倒了杯冷茶給自己。
昊天嶺見她那茶水剛倒完、就猛灌進口裡,做了這麼幾回,雪晴才停下動作嚴肅地道:「盡是些糟心的東西吶!簡直就與修羅地獄一般,她還是快點醒來比較好。」
她喘了兩口氣又道:「嶺哥哥的判斷是正確的,這小丫頭確實是迷失在夢魘裡頭,也真是需要用上凝神草……嶺哥哥怎知她需要用到凝神草的?」
「我小時候曾經用過。」昊天嶺邊說邊走向床緣,房門在此時被敲了響,他淡淡地道:「進來。」
「那既然是用過,嶺哥哥也就曉得這藥湯的味道可是……」雪晴一臉戲謔地看向昊天嶺,一點兒也沒有方才嚴肅的樣子,她搖搖頭,嘴上發出嘖嘖的聲音。
她見昊天嶺已將靈兒抱在懷裡,賊兮兮地湊過去道:「你打算怎麼餵呀?」
昊天嶺沒有回答雪晴的話,他接過小綠手中的藥湯,將藥湯吹到能入口的溫度、二話不說地把碗靠在嘴旁吸入藥湯。接著,他隨意把碗擱著就俯身下去,一手抱緊靈兒,一手捏著她的腮幫子,以口渡著藥。
雪晴見昊天嶺半分沒有遲疑的餵藥動作,不禁在一旁鼓起掌來。
昊天嶺餵完藥、拿了棉帕將靈兒的嘴角給擦了擦、緊緊地把她困在懷裡,他覷了雪晴一眼,冷哼道:「本王可不是專門演戲給妳看的戲子。」
雪晴陪著笑:「嶺哥哥,晴兒就不打擾你們了,晚些我再來呀!再會!」
話落,雪晴就像身後有著洪水猛獸、趕緊逃離了昊天嶺的視線。
藥湯甫一入腹,即便是靈兒在沉睡之中,依然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似火的東西鑽進她的胃裡、開始燃燒。
那股熱力在她還不曉得究竟是什麼的時候,已沿著她的五臟六腑在體內蔓延開來、擴展到全身上下,她覺得自己是整個人被活生生地扔到了火裡、身體現下所承受的熱度是連骨頭都要被燒化似的高溫。
想活下去的本能讓她掙扎著,她努力、用力地掙扎著。
很快地,她就發現,自己只要掙扎一下、身上的疼痛似是就能減輕一些,這感覺大大地鼓舞了她、讓她加大了掙扎的力度。
可靈兒再用力了幾回,卻發現自己不曉得被什麼力量給緊緊箝制,一時間無法動彈。
她疼得想叫﹑想吼,什麼聲音也喊不出來,她能做的,除了繼續掙脫,唯個「忍」字了得。
痛,不曉得持續了多久,靈兒只覺自己耗盡了心力、再無力持續對抗這無盡的疼時,乍然有六隻似是細針般的尖刺用力扎在她的四肢、心臟及頭頂,那針尖隨後進而鑽入那些地方帶來了另一種錐心之痛。
又不知過了多久,從那些針扎的地方開始,漫出一股溫潤清涼的感覺,身上的灼熱感頓時退去,她覺得自己有如是一塊燒紅到快融化的鐵,被浸到適溫的冷卻水中。
可惜,她還未覺整個身體足夠涼透,神識就忽地一轉,來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靈兒發覺自己飄在一片青靄之中,四面八方有著許許多多的「框」,每個框裡有各種不同的人在動作著。
有的人拿著槍匍匐在地上、有的人正在高聲說著危險、有的好像正通過話筒在發佈著什麼命令,還有的看起來是在一座殘破的屋子裡,有幾隻溝鼠沿著半崩塌的牆角在跑。
這些框裡大多數是血紅色一般的背景,裡面的地點看似不同,卻不約而同都是正在進行戰爭或者需要營救人的地方,時不時還能從中聽見驚叫聲。
在極少數的一些淡藍色至白色的框中,則是有著令她相當熟悉的擺設,那裡頭的味道讓她感覺到安靜與溫暖。
只是姑且不論是哪個框,只要她往那處看上一眼,就覺整個人要被那框給吸進去的感覺。
靈兒正猶疑自己該往哪一個框裡去的時候,耳畔傳來一把清冷的聲音一直低喃「循著指示出來」,同時,先前那股溫潤清涼的感覺從腳底向上快速湧動,似是要她往上、往上、再往上。
她順從那股力量向上飄,愈往上愈覺自己是在雲端之上,待到入眼一片茫茫,她感到心跳砰砰地加速、自己不知在期待什麼。
昊天嶺見靈兒的長睫顫動個不停、眼球似是正不停、快速地轉著圓,便一手探至她的後背,注入了內力幫她一把。
終於,靈兒在昊天嶺的注視之下,緩緩地睜開了雙眸。
靈兒眨巴著眼睛,看似注視著眼前的人,實際上她原本靈動的眸子是失焦的,因此她雖在看著,卻是什麼也沒看進去。
她糊成一片的腦子,以十分緩慢的步調在找回感官知覺以及神識。
一會兒後,她堪堪回復了些五感,第一個就是感覺到被人給用力地攥在懷裡、幾乎快喘不過氣的程度。
那力道實在是大得人生疼,靈兒不禁蹙了蹙眉。
靈兒睜大雙眸想看看是誰抱著自己,被眼前的人張口說著什麼的口型給吸引,只是,她見那薄唇一張一合、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再半晌,她才聽見,那口型在重覆說的,是「醒了」二字。
她覺得那聲音同夢裡一直聽見卻不真切的那個男聲相當類似、是把聽來清冷卻令人格外安心的聲音,她好奇地把眼神轉向了那人的眼睛瞧。
昊天嶺見她的雙眸開始聚焦,也就讓她這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在想著她睡了好久才醒來,或許口會渴,他於是長臂一伸,從榻旁的小几上端來一杯茶水,以杯緣就著她的口,餵她喝了些。
喝完水,靈兒整個人明顯是真的回過神來,小臉蛋刷——地一下子整個泛紅了起來,跟著,她人變得有些慌亂。
「王、王爺……?」或許是因為好幾日未曾開口,她的聲音聽來有些嘶啞。
「感覺如何?還喝水麼?」
昊天嶺開口,靈兒聞所未聞,她正忙著在心裡糾結著。
怪了,自己怎會在王爺的懷裡呢?
她不好意思地垂眸,順著視線,驚見自己身上的衣裳是完全沒見過的式樣,小腦袋瓜兒轉了轉,頓覺羞得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那衣裳不是我換的。」
昊天嶺的聲音輕輕地飄在屋內,只是一個眼神,他就彷彿是靈兒肚裡的蛔蟲、已經知曉她在想些什麼,為了不讓彼此尷尬,他難得大度地解釋了一句。
「妳的小命是救回來了,可肋骨的骨折還沒好,既然醒了,動作別太大,好好地養養再說。」
靈兒有氣無力地回道:「是。」
她的意識在這會兒是完完全全的回了籠,身子因一直靠在自家王爺的胸膛上有些不自在起來,再加上,她覺得自己先前未完成王爺交付的任務,自己多半是得受罰,整個人就顯得有些蔫了。
昊天嶺的聲音還在屋裡頭持續著,好似未察覺到靈兒的身子不自然地僵著。
「妳已經做得比我預期的好了。」
昊天嶺淡漠的聲音讓人難以聯想他說這句話的本意是在稱讚還是在挖苦,他道:「只是別以為妳不是簽賣身契入府的,就可以隨意離開本王。
本王若是沒有發話說能去死,妳最好是把這條命給本王護好,要是做不到,休怪本王依府令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