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女見過御王的隔日早膳之後,金閣寺內的主幹道上又開始陸續出現一輛輛有著不同紋徽的馬車。

只是,這些馬車今日行駛的方向與前幾日不同,它們這回是從各禪院的門口出發、緩緩地駛向京都而去。

這些回程的人,在回程第二日的路上遇見了一輛特殊的馬車。

「哇!那紋徽是一品的品級才能使用的吧!」

「妳看那個紋飾,就算是在一品品級的人裡頭,好像也很少見到那種紋飾吧?」

「我瞧瞧……欸,看那上乘的品味應該是周夫人的馬車吧!」

「周夫人?哪位周夫人?」

「一品品級裡的周夫人還能有哪位?不就是御王殿下的奶娘,那位外號花蕊夫人的一品誥命夫人周颯甯。」

「疑?可我那日進宮時聽良妃娘娘說,因為蘭妃娘娘不參加祈福活動,所以招了周夫人隨侍幾日的呀。
怎麼我們都還沒回都城,周夫人倒是出了宮,這方向⋯⋯該不會是要去金閣寺的吧!」

「誰知道呀!
欸,休息夠了嗎?方才老爺在催我們快啟程,說是想快點回府裡開葷了!」

「如此無法忍受素齋呀,那做啥搶著參加祈福活動呢!」

「哎唷,金閣寺的四季齋妳又不是不知道,那是得多難得才能吃到的料理,而且,平日裡的,也沒有這種大日子的豐盛⋯⋯只是說,連吃了三日誰都受不了的。」

「而且呀……」說著八掛的女子將話音轉為小聲地道:「還不是因為老爺車上那個新納的小妾……」

「呃……真是的!」聽著八掛的女子臉上飛騰了兩朵紅暈,「不過這幾日下來我也是覺得自己快成絕世高人了。
早些回去也好,我還真想念一京饗的紅豆大福呢……」

 

叩叩,碰!

靈兒禪房的門突然被打了開來,把裡頭正在幫靈兒上藥的小藥童給嚇了一跳。

於是他的手一抖,那正順著藥粉進傷口的銀針就這樣硬生生地直戳入靈兒的傷口裡。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刺給刺的生疼,卻也蹙著眉無聲地忍耐著。

小藥童唉唷了一聲,顧不得其他,趕緊將銀針從傷口裡拔了出來,接著他往門口走去大聲道:「到底是誰嚇死人了呀!要進房也用不著那麼大動靜,裡頭正在上藥呢!瞧這針都給戳進傷口裡了……」

小藥童的話還未說完,已是被人給一把拉出了禪房。

「小琰、小武,帶靈兒姑娘去洗乾淨。」一個溫婉卻具威嚴的女聲道。

「是。」

 

周夫人一抵達金閣寺,還未進自己的禪房休息就馬不停蹄地到靈兒住的禪房去找她。

她甫一進門就把正在幫靈兒上藥的小藥童給趕出了門。

靈兒一臉愕然,連周夫人長什麼模樣都還未看清就被周夫人身旁的兩個貼身丫鬟拉到擺著浴盆的禪房裡剝了個乾淨。

靈兒的身子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之中,她滿面通紅,尷尬得不曉得雙手該往哪裡遮。

幸好這禪房裡霧氣騰騰,什麼東西入眼,都未必能看得真切,這略略安撫了她害羞的心情。

兩個丫鬟大約是因為靈兒身上未著寸縷,就不擔心她會亂跑,二人都到了浴盆旁忙活著。

她們中的一人拿出一個透明的琉璃瓶,在氤氳著蒸氣的浴盆中倒入瓶裡盛裝的液體,另一人則把兩手的袖子給捋了起來,在淨過手後,將手伸進了浴盆中拌了拌。

由於丫鬟拌勻浴盆裡的水的動作,靈兒清楚地瞧見那半人高的浴盆裡,水量竟是多到快滿溢出來,跟著,她的腳便不由自主地往身後那扇門的方向退去,已然忘了自己身上是一件遮蔽的衣裳也沒有。

兩個丫鬟年紀雖不大,可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們立即就發現她正往門的方向、疑似是要逃走的動作。

於是,二人對看了一眼,各是一個箭步就來到了她的身前,一個扣一個拉,靈兒就這樣生生地被丟進了浴盆裡頭。

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包圍在了靈兒的身周,那種沒頂的恐懼讓她驚恐地在水中不停撲騰掙扎著,兩位丫鬟雖不明所以,可見她的形容,知曉她十分恐水,便上前一人一邊抓住她的手臂,讓她的頭能到水面上來。

靈兒在水中感受到有人拉了自己一把,自己的臉隨即就出了水面,可她還是很緊張,直到確認自己的四肢著地,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二位姑娘,我能出來了嗎?」

「不行,周夫人吩咐我們,要把妳全身上下都洗乾淨才行。」

「那我能不能出浴盆洗呢?」

「不行!」

「還請姑娘別為難我們。」

話落,二個丫鬟再不管靈兒,用她們的方式,將她全身上下都仔細洗了個遍。

待到洗好,丫鬟們終於放過她,其中一位讓她披了一件薄紗回到客居的禪房。

靈兒前腳才進了禪房,丫鬟們跟在她的後腳進門,一進門便是在周夫人的耳旁低聲稟報。

周夫人聽完她們所言便抬了抬手,兩個丫鬟立馬一個壓著靈兒趴在床榻上、掀開她身上的薄紗露出了整個背部,另一個則拿了條柔軟的絹巾為她將頭髮絞乾。

周夫人的目光一接觸她背上那二道紅腫的口子頓時蹙了蹙眉。

靈兒感受到如刺的目光在自己背上的二道口子上,她想開口,卻又不知如何說。

那二道口子恢復得差其實與慶長藥師沒什麼大關係。

那傷處正巧是在靈兒自己不便上藥的位置,而她身旁又無侍女。

若是要託藥童或小沙彌為自己上藥也不是那麼方便,只好等到金閣寺的僕婦有空過來幫忙時,才能上藥。

再加上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傷口常常被汗給漬著,恢復的自然是不好。

 

周夫人瞧了那傷處一會兒後,才挪開了目光。

她親自將御王府帶來的極好傷藥及去疤藥依序擺放在榻旁的小几上,在點過藥都齊了之後,才開始為靈兒上藥。

藥一出罐,香氣四溢沁人心脾。

靈兒聞著覺得那味道似是有許多層次,可她只能猜出那頂層似梔子的花香到底層非常淡的沒藥,中間還夾了甜甜的安息香,其他的聞所未聞。

至於那藥的效果嘛……甫上在了傷口上便是沁入一片清涼,傷處的疼痛感幾乎立即消失。

周夫人為她上藥上了半晌,才拿出絹帕擦了擦額上的薄汗。

「總算是都把傷處給巡過了一遍。
小武,將衣裳拿來讓姑娘穿。」

「夫人,請問您說的,是第一個衣箱裡頭的衣裳嗎?」

「嗯。
妳們仔細伺候著,老身先回院子去品個茶。」

「是。」

兩個丫鬟利索地將衣箱打開,拿出周夫人指定的衣裳侍候靈兒直接穿上。

 

丫鬟在為靈兒穿衣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如同是一根木頭,杵在那兒任丫鬟們擺弄著。

她看著二個丫鬟在她身旁來來回回好幾次,轉得她的頭都快暈了。

這衣裳到底是有多繁複呀?

要我自己穿,肯定是穿不來的吧……

好一會兒,她忍不住問道:「請問一下,這衣裳還要穿多久才好呢?」

「回姑娘,快好了,請您再等等。」

「這不都穿了三層了嘛,還要再等?」

「是的,真的是快好了,請您再等等。」

這個「很快」讓靈兒感到很崩潰,她已問了不下五次,可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快好了」。

總算最後穿好第五層,二位丫鬟宣布衣裳穿好了,靈兒如獲大赦。

她伸手想拿起擱在一旁的拐杖離開的時候,丫鬟們拿了個凳子來讓她坐下,開始打理她的頭髮。

「我看就梳個丱髮吧。」

「不、梳雙垂髻!」

「那還是雙平髻……」

二人在靈兒的腦門上妳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要梳什麼髮型,靈兒又忍不住道:「隨便紮個馬尾或者編兩條髮辮就好了。」

方才還意見相左的兩位丫鬟這會兒竟異口同聲道:「不行!」

「那好吧,勞煩妳們快一點……」

梳頭一事總算在那位名喚小武的丫鬟將一隻木筓插進她半頭上的包包時結束。

彼時,靈兒還不動如山地在凳子上坐著,瞧著是否有下一輪的等待,待見到丫鬟們開始收拾東西,她才站起來,拿起一旁的拐杖走了出去。

她走到小院裡伸展著自己的身體,驚訝覆在傷口上的柔軟衣物竟不會磨得傷口發癢,衣裳還能隨著她的動作貼合著她的身體,那最外層的袍角隱約還有些飄飄地感覺呢。

唔……?

身上這不是五層的衣裳嗎?

怎麼行動還如此容易。

她又活動了一會兒,忍不住讚歎道:這御王府的衣裳真不是蓋的呀!這料子穿起來很舒適,行動又方便,而且樣式好素雅,不曉得市價會不會很貴?

當靈兒在讚歎的時候,她其實不曉得身上看來平淡無奇的衣裳是周夫人親自挑選帶來的,當然也不會知道周夫人帶來的這些衣裳,無一不是使用昂貴蠶絲織成的布料所製,這會兒不僅不會磨傷口,還能幫助傷口的復原。

不過縱然她不識貨,穿過粗布衣的她還是能了解到周夫人待她這個陌生人著實過好,好到她覺得自己不該無功受祿而想推辭,可周夫人每每都推說自己只是遵從御王殿下的命令,讓她無從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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